第三百七十三章 枷锁(1/2)
怀抱大橘坐在白玉石阶上的万历皇帝揉了揉脸,烦躁地摘下一只靴子丢到远处。
,在他身边散落着让宦官拿钱去宫外买来的经书、佛经、小说、医书、绘本等诸多书籍,只是此时此刻世上没有哪一本书能帮他定心。
尽管不论上朝还是送戚继光、方逢时、吴兑出宫,他都表现得胜券在握,但在心里他是害怕的。
这其实是年轻的皇帝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某一件事而感到害怕。
他不是不曾害怕,过去他很怕张居正。
但那是因为某个人而害怕,而无关于这个人做什么首辅大人就是打个嗝儿,给皇帝带来的恐惧感跟他骂人是一样的。
但这一次万历真的很害怕,因为他太寄望于胜利。
这次胜利,与以往任何胜利都不同。
因为人类生理结构的原因,眼睛是有问题的,它只能看见前面,就连想环顾左右都要用上脖子才行,永远都看不见身后。
谁产生威胁,才能看见谁。
又因财富体量的原因,四洋开拓也远没有欧洲那样震撼的效果。
一年二百万两白银,对登上新大陆前的欧洲而言比任何一个王室掌握的财富还多,可在中国同样并非如此。
哪怕人们同样会为之疯狂,疯狂的程度也是不同的。
可北方的威胁实打实,老至马芳、少至万历皇帝,这一代人对北虏的侵害感同身受正因如此,在深知民心之重的万历皇帝看来,打赢这场仗,将乌梁海重新收回帝国版图,是无匹的功绩。
“唉,治理天下,可太难了。”
皇帝挠着头,百无聊赖地将另一只靴子丢了出去。
他坐下的白玉石阶已被宦官王安用拂尘清扫过,即使用白袜沾地也不会太脏,此时宦官与侍卫皆知皇帝心情烦闷,俱是不敢上前,只有王安默不作声地走下台阶,将两只靴子摆在万历手边,以备他再丢出去。
万历并未抬头,轻声问着与他所思所想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道“户部知道天下百姓家产几何么”
天下百姓家产几何
“不知道陛下问的是什么家产,财货、田产、屋舍、六畜”王安想了想道“朝廷不曾统计,但陛下若想知道,奴婢可吩咐下去,三月之内能粗算出来。”
都交着税呢,有万历会计录在,这些东西只需要时间,都能算出来。
对王安来说,他不知道皇帝为何会感慨治理天下太难,因为皇帝并没有真正的去治理天下,纵然在朝堂上管的闲事越来越多,但那也只是闲事。
修几条路、设立一些官办小学,动动嘴、拨出些钱款,称不上治理,何况花销的那些银钱对皇帝来说更称不上难。
皇帝对政治的参与甚至比不上他在军事上的作用,至少练出四卫军是亲自经手实打实的功绩。
他却不知道,万历皇帝所感慨的太难,正是因为没有治理天下,或者说无法去治理天下。
数年以来,尤其在张居正体量皇帝年幼改革了上朝次数,将每月上朝次数精简为九次,朝廷形成了以群臣廷议提出问题、内阁票拟给出解决办法、皇帝的司礼监披红决策、六科封驳来检查是否失宜、最终递送至六部进行执行的一套严格程序。
在这套程序里,皇帝可有可无本应享有决策权的皇帝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察觉到一个事实张居正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对的,都会披红。
哪怕少年人的逆反心理来了,想要不批都没有机会,因为他总会被张居正说服。
这让他分不出自己这活生生的人,究竟与那块当样子的印玺、与那根专门作朱批的御笔有什么分别
无非印玺和御笔要用手拿起来,而他更省事一点,只需要说几句话就全自动罢了。
是的,他知道张居正说的都对,但这种感觉已逐渐令他厌烦。
就连他独辟蹊径的在正规程序之外拨款、下旨,也在被慢慢板回正轨,两京一十三省兴建小学的旨意最终没能发出去,而是靠内阁授意学政大宗师共同提出,经历正规程序后由户部执行,皇帝只是户部拨款后象征性地从内库中拨了一些钱财而已。
何况这种做事方法在触及真正治理国家的决策中并不好使,六科笑呵呵地就能把他的旨意驳倒,他也说不过那些人七品小官儿们可凶着呢
没有张居正的首肯,就算是皇帝也无法气急败坏地把科道官流放万里支援亚洲建设。
他是皇帝,却并无左右朝政的能力。
甚至连不听不看的权力都没有。
在他向张居正第三次表达内阁可以将票拟直接交付司礼监朱批后,换来张居正一顿臭骂。
那是帝国首辅少见的暴跳如雷。
似乎在张居正的意识里,皇帝是不能不看票拟的,因为这会使皇权旁落,更会让司礼监掌握大权,最终导致皇权被架空。
无为而治,跟啥也不干有很大区别。
可对皇帝来说他难道不是一直被架空么,又何来对会被架空的担心
他们的认知差异在于,万历皇帝看见的是现在,而张居正着眼的是他离开朝堂之后。
皇帝认为是现在,可他不敢说也没法去说;而内阁首辅认为自己不在后才是学生执掌天下的开始,在那之后,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人像他一样拥有无与伦比的权力。
如果说朝廷决策程序是一套规则。
那么矛盾就在于张居正想要让皇帝利用规则来加固皇权,却将自己放在规则之外。
事实上,这一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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