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舌辩(上)(1/2)
忽然听得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先贤殿里供奉了诸多贤人,今日看来,有的人物固然当的起万众瞻仰,但有些人物入选似乎还是有些勉强。”语气中多有不屑之意。
安然在先贤殿工作也有一些时日了,对诸位先贤生平也算是了如指掌,前来参观的多是心怀敬意的,但却极少见到在此口出不逊之言的人。她有些不悦地抬头望去,有一位衣着华贵,神色冷傲的年轻人,正在目注雕像,微微摇头。和他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同样穿着不凡,其中男的面目俊朗,神色谦和,对他同伴的言语似乎有些不满之处,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女的眉目如画,正是当日在天台上观战的那位白家少女。
安然皱眉走过去:“这位先生,我是这里的讲解员,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另外,这里是大家表达对诸位先贤敬意的场所,最好还是更加……沉稳一些。”
那男子有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我有说错什么吗?难道先辈放在这里,我就不能评点了吗?就比如这位将军,”他指了指一尊横眉怒目,威风凛凛的武将雕像。
“将军身受国恩,自幼文武双全,勤读兵书,苦练战技,终于练出一支精锐之师,以少胜多,连战连捷,本来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瀚海一战,却因为昏君的一道旨意,白白丧失了全歼敌人的战机,让整个战局毁于一旦,最后郁郁而终,这样的人物,以军事才具而言,可谓是天纵之才,但全无统兵大将当有的决断。”他滔滔不绝地说道。
“这样的忠君爱国的人物,帝王当然是喜爱了。所以将其列入先贤,令武将都向其效法,把责任都推到昏君身上。然而个人千古身后名,又哪比得上国运的兴衰?若不是如此,可能苍月早就一统南北,铸剑为犁了。如今都已经共和了,对这种愚忠的人物,似乎也应该考虑一下,是否配得上万众祭祀?”
林锐在先贤殿也工作有一段时间了,对各路先贤的生平也有了一定了解。这位林将军和华国历史上的岳武穆颇有相通之处,由于有人在君主耳边进谗言,说他有谋逆之意,所以处处对他加以限制,猜忌百般,本来大好的战局,却错过了决战的时机,不得不收兵回京,在金殿上大哭一场,乃至昏厥。好在也没有像岳飞一样以莫须有之名下狱而死,只是终身未能再北伐成功,还留下了一些豪壮沥血的诗文。
但有一点确实并未说错,他入选先贤祠,也确实有帝王的一点小心思。羁縻武将本来就是帝国治国难题之一,当然需要树立一个榜样,为后世武将做一个处世的模子。
安然也知道这一点,不由踌躇了片刻,开口说道:“所谓先贤,都有过人之处。仁,智,勇,信,否则也不能跃身于众人之上,受人瞩目。但人无完人,若是以求全之心来细细品鉴,那自然人人均有可质疑的地方。我们来此地瞻仰先贤,大可不必以今世的眼光来评价古人,而是学其那一点过人之处。”
“林将军以一介平民出身,历经大小七十余战,败绩寥寥,差点奠定北伐大业,堪称一代名将。苍月地处大陆南边,国风偏文弱,自古与北陆交战胜少负多,能有此人物,也算得上不错了。”
那人冷笑道:“若只是一个名将,那也罢了,又怎能配得上入祀先贤殿?何况身为名将,当以过人之勇,立不世之功。为了一个忠臣的身后名号,就将唾手可得的机会抛弃,名将一说,也未必配得上。”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但是他身为君主手下的臣子,为天下征战,也是为主公征战。那时候可没什么权力属于人民的说法。何况大敌在前,他若是违背圣旨,私自出兵,无论输赢也罢,都是死路一条,所谓仁智勇信,这个智字可也不能含糊。”
说这话的却是跟他一起来的白姓少女。不知为何,却跟他辩驳起来。
那人看着她,辞锋丝毫不减:“若是以官场哲学,如何获利,如何保身,那这么说自然是对的。但天下千千万万人都是知晓这个道理的,趋利避害,人皆如此。何以见得贤人之卓然不同?明知不可为,而迎难而上,披荆斩棘,才是名将的风采。”
少女皱眉道:“那么如此说来,这人又未免刚愎了。若是君王的命令可以不听,平级下属的劝告想必更加不会理会。那么有谁可以制约他?如果他犯错了怎么办?他的判断就一定是对的吗?”
青年眼中露出灼热的神采:“真是女子之见。身为领军之人,就需要有这样的觉悟:我一定是对的!如果错了,那么只能说明他见事不明,并不能承担他所在的位置应有的责任,但无论对或错,都必须相信自己的决断!领军在外,杀伐果断,天地老子都挡不住,若是瞻前顾后,又怎能成就功业?”
少女还想继续反驳,同来的那个年轻人含笑说:“好了,白若兮,杨炯,你们两个也是小孩气脾气,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又怎能强求每个人的想法一致?”
林锐忍不住插嘴道:“可我觉得这个人身为统兵大将,能约束得住自身的**,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啊。相信他也一定有过跟这位老兄一样的想法,一拳打扁那那昏君的鼻子,踹翻金銮殿,可以放任心中的刀剑,斩翻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阻碍。但能收放有度,将国家章程列在首位,心中剑自指己身,这可比杀伐万千要难多了。斩山中贼容易,斩心中贼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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