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看开(1/2)
桃林里的花早在仲春便落尽了,只余瘦骨伶仃的枝丫在秋风中招摇。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坐在石桌旁的长衫老者亦生得瘦骨伶仃的模样,但他额头饱满,眉眼舒展,目光明亮,面容虽则老去了,给人的感觉竟是丝毫不显老态。
“二十有三。”
裴舒不假思索的答。
“妙哉!言舍数术者,谓不用算筹,当以意计之。”
老者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又问:“假使今日乃正十一月朔夜半,日在斗十度七百分度之四百八十。以章岁为母,朔月行定分九千,朔日定小余一万,日法二万,章岁七百,亦名行分法。今不取加时日度。问:天正朔夜半之时月在何处?”
“斗四度七百分度之五百三十。”
只是沉吟片刻,裴舒便给出了答案。
“小六,若你是男儿身就好了,迟早能在国子监争得一席之地。那里头所设的算学馆养的全是帮愚钝不堪的朽物,连最简单的日月合朔之期都算不来,气煞人也!”
老者的脸上忽地泛起了遗憾的神色。
又道:“是女儿家也无妨。只消老夫一句话,你便能进太史局做一名女官,同老夫稽历数,掌天时,岁终奏新年历,记瑞应与灾异之兆。”
只可惜崔家的人眼毒手狠,抢在她及笄那年就把她定下了,时逾两年,崔家仍没有变卦的迹象,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把她迎进门。以后她顶多是在和内院的管事娘子对账时会用上这一套术算的本事,和天象、星历落了个有缘无分的结局,想想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唉,可惜啊!”
他不住的叹气。
能让他做出这种评价的人,屈指可数。
“世人皆言我高攀,唯有杜公会道一句可惜。由此可见,杜公不是人。”
面对这份天大的荣幸,裴舒表现的很淡定。
“老夫是在惜才,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骂人?”
杜玄微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继续刚才的话题,“高攀?那只是鸟兽的想法罢了。对它们而言,崔家的确是一株参天大树,挺值得攀上一攀。但你不一样,既然能看见更高处的星辰,又岂会在乎区区一截将腐的朽木?”
“依杜公之见,莫非我们的征途是星辰,是大海,是远方,而不是眼前的苟且?”
裴舒放下手边修订的《戊寅元历》,微笑道。
“妙!真妙!简直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
杜玄微顿觉心里痛快了不少。
当年他是怀着一腔抱负投身太史局1的,全然没料到自己会被勾心斗角的后妃们视作一件趁手的工具,但凡她们想要整谁,就逼迫他按照她们的交待说二十八星宿的某一个方位有某种不祥之兆,然后上报朝廷,让那个方位所对应的人倒大霉。偏生他长了一身的硬骨头,不肯听命,为此吃了很多暗亏,足足熬了十几年才在太史局熬出头来,得到了圣上的重用。
“她们真当自己是人物了,真当我稀罕管凡间的破事了?切,自以为比天还大,其实渺小至斯,有如一粒尘埃!”
杜玄微将头一扬,傲然道。
“寥寥数语,竟会让杜公有这么多的感慨?”
裴舒也不跟他客气,果断将穆四郎抛出,“实不相瞒,星辰大海的说辞并非出自于我的手笔,而是源于一位故人。我习得的术算之法,也是拜他所授。他天资聪颖,才思敏捷,美中不足的便是胡商的出身,害得他这辈子都不能参加科举,不能踏进国子监半步,但他仍潜心钻研此道,不曾荒废,羞煞了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如果杜公真觉得我嫁入崔家可惜了,不妨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保准会有意外之喜。”
“小六,你要向老夫引荐此人?”
她说得直白,杜玄微也问得直白,“你眼光很高,断不会弄一个草包过来。但为何以前未曾听你说起,直至今日才提及?其间可有隐情?”
“有。”
裴舒点头,假惺惺的做出了解释,“以前我见不得他好。只要他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现下我看开了,觉得自己是时候做个温柔善良的人了,免得总有人说我缺德。”
更可气的是连鬼也这么说。
“温柔善良?”
杜玄微哈哈大笑,“还是等下辈子再说吧。这一世,我看你是没指望了。”
“好吧。”
谎言被戳穿,裴舒仍面不改色,“其实是我想报恩来着。在我流离失所之际,他收留了我,把我当亲生的女儿疼,待我极好,连我阿爷都没有对我那般好过。”
好到月娘都以为她和穆四郎肯定有什么猫腻,便处心积虑的搞宅斗,想把她弄走。
“她越是那样,我就越是赖着不走,气死她。但他不是一个好爹爹,慢慢地,他就不怎么疼我了,为了讨她欢心,就拉下脸赶我出门,几日前还和她高高兴兴的成亲了。”
当时她是真的把他和阿三当作自己的家人,可他闹了这一出,着实伤了她的心。
“其实我知道他的苦衷。他是真心为我着想,怕他商贾的身份会影响我将来议亲,带累我的名声,一直都想让我回去。”
他一厢情愿的为她好,顺水推舟的配合了月娘的小动作,将她远远的推开。
“我十分理解,但拒不接受。因为,我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虽然动机不同,但结果是一样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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