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三章 一隅之门(上)(1/2)
这是临衍数不清第几次入水。
他在丰城护城河奔流的凉水之中恍惚看到了天枢门的暖春,在白帝城静谧的芝山湖里念起了岸边的一个等他归来的人。但他在夜雨寒江与漫天黑雾之中蓦然感到了一股豪气——一股九死未悔,仿佛要将世间一切艳色碾压干净,尽数摔碎的反骨与血腥的豪气。
他想起了寂照阁上空的晚霞与陆轻舟的死。仿佛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怒火与绝望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游移,巡视,这一腔血气将他的君子之道撕得粉碎,将天地君亲的秩序尽数踩在了脚下。
浮在心头的只有杀欲,无力,嗜血,愤恨,他的怒火与不甘随水流一道漫卷浮沉,一道奔流不知其所以,一道涛涛天涯无处宣泄。
临衍闭起眼。
沧海同他一道落了水,他感知到那把上古神器正在距他不远之处。若他愿意,那把剑随时都可以回到他的手中,但他忽而有了片刻犹豫。
倘若沧海在手,他手持利刃,又能保有多少理智?
倘若理智不存,他又会否在屠妖之后一并连那白帝城上的栖梧宫,栖梧宫中雪衣烨然的仙门弟子一道屠杀殆尽?——他又会否听从船上妖孽们的蛊惑,凭着自身的一腔妖血,换回一个本不属于他的妖界王位?
沉浮在水中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的无力与愤怒又仿佛收缩成了一个断面。他想冲出水面助怀君一臂之力,又怕出得水面,眼见寂照阁之祸重演,师长血溅当场,而他毫无反击之力。
沧海在距临衍咫尺之距的地方从他的指尖滑了出去。临衍闭上眼,猛地又睁开了眼。
鏖战当前,大丈夫如何能如此磨磨唧唧?便是怀君与天枢门诸人一战身死,他便能就此沉入江底么?
临衍借着胸口一股豪气与血气,浮了片刻,忽而感到一个人影将他一把拽了起来。
恰如拽离泥泞与污秽,拽离开他的怯懦与恐惧一般。临衍被那人牵着浮出水面,江雨未收,寒烟稀薄了许多,而那艘行将就木的天枢门战船此时终于在轰然的火光与脆响之中沉入了水底。
季瑶长喘了一口气,见临衍满目讶然,忙道:“松阳长老帮我们挡了大半妖魔,现大部分弟子都已跳入了水中,堂堂天枢门弟子应该不至于有人淹死……”她指着妖军那艘歪得眼看也要沉了的船道:“我们也寻到了朝华姑娘。”
临衍激动得说不出话,他二人一前一后往一块残了的木板方向游去。果如季瑶所言,被擒的天枢门弟子大半已在水中露了个脑袋,那头船舷之上剑光隐隐,确是松阳与一大妖鏖战当头。
那头怀君与季蘅打得太过酣畅淋漓,二人腾云驾雾,竟不知战到了何处。
一块恰供一人横躺的木板飘在雾气腾腾的江面之上,朝华躺在正中,惨白着唇,眼睛紧闭着,点点浮光萦绕在她的伤处。此为金花虫,临衍曾在丰城外见过一次。
他手忙脚乱趴在木板边沿,江雨未歇,冷雨砸在她的眉睫与发梢上,顺着脸颊往下止不住地淌。
临衍柔柔为她拨开额头一缕湿发。
偏是如此,摧枯拉朽,一言不合就把人揍得找不着北。也偏是这般要强而无所顾忌,仿佛世间一切力量都奈何不了她,又仿佛稍有一阵风就会将她吹落得不知去往何处。极强易折,不知收敛,无所顾忌,临衍抵着她的额头,将一只湿漉漉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
季瑶欲言又止,临衍朝她递去感激一眼,摇了摇头。
二人一路仿佛落水狗一般被人驱赶着不知归乡,从祁门镇到鬼蜮,从雍州至白帝城。仿佛时间无所不在的都是雨和血,都是冷意与潮湿,都是漂泊何所以,茫茫无处归。
临衍轻柔地抵在朝华的额头上,低声道:“……对不起啊。”
——让你同我一起承受本属于我的恩怨与情仇,我的苍生与大义,对不起啊。
妖军战舰缓缓入水,巨大的漩涡将落水的妖物与天枢门弟子都卷得身不由己。船舷之上,松阳同一大妖正打得难解难分,气海与浪涛两厢冲撞,船舷上的火光将暗沉的天色照的莹亮一片。
临衍回头望去。怪乎不得与松阳长老对战的大妖如此眼熟。这是夜歌,临衍曾在祁门镇上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他支起身吻了吻朝华的脸颊,又道:“对不起。”
——便是如此,我依然有我必须完成的事,有我逃不开的责任。
临衍将那木板推离了半寸,对季瑶道:“劳你……”
“师兄你要去往何处!?”
临衍并未答她,只将那木板推得更远了一些。
“她有神力加持,轻易不会重伤。倒是你,一会儿船沉了,我也不知会有多少妖物追上来。你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给他们再抓了过去。”
“……师兄你!”
“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临衍话音未落,默念咒诀。沧海似有感知一般飞到了他的手中,他在江水之中抹了一把脸,左手捏诀,一股长风吹来,直将他带得腾空而起。
他借着这片刻的力量寻了一块浮木,回过头,看了季瑶一眼,欲言又止。
无需告别,他道,自己运气怎会如此糟糕,这就去白白送死?
“师兄!!”
临衍闻所未闻,脚尖发力,在一排浮木之中闪转腾挪,直朝那摇摇欲坠的战船而去。
季瑶撕喊而不得,长风呼啸,江雨刚收,天边一白一黑两道孤影此时方现了身。怀君与季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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