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君子明德(2/2)
大婚之前的两年,她身骑白马,以一己之力劈开了无双城的大门。如潮水一样的妖魔朝她压去,她手持长刀,一身黑衣,满身浴血,如地狱中爬出来的孤鬼。她信手一刀劈开一个妖魔的头颅,只见眼前一簇寒光紧贴着她的脸颊而去,寒光将她身后的妖物直直射穿,血顺着她的脸颊不断往下淌,一淌一股温热与快意。她的少年心性被封在了鬼蜮长青山的冰棺里,朝华方到人间不久,不顾善恶,不明是非,行事全凭好恶。后周海被妖魔所害,她拼着一腔孤勇,只盼能将这一群群妖魔屠戮殆尽。
朝华与一身白衣的道人遥想对望。那人见她如嗜血的修罗,甚是诧异,眨了眨眼,半开玩笑道:“若非我亲见你一刀劈得人家脑浆迸裂,必会以为你是哪家仙子。”
沐芳将朝华逼到了“玉衡”台的角落中。朝华的长刀不复往日锐利,这一番交战下来,沐芳压制,她被逼的毫无退路。
水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二人在此春夜温婉之时都不约而同想到了离别。
朝华在岐山山脚下的祁门镇上住了小半个月,留了一封书信,自回了鬼蜮长眠。这一觉睡去,宗晅劈开了六界封印,庄别桥率众抗敌,身死魂灭,只留了个空荡荡的墓碑与一个虚名。
沐芳想到的别离却是在一个晚秋。那是庄别桥同她成婚十年之后,宗晅引大军压境,吴晋延身死,他写下了一句诗。就此一个长夜,沐芳的记忆却与众史家不同。那时庄别桥摆了一个长桌,两杯薄酒,二人且饮且笑谈,饮到至兴之处击节而歌,赌书消得泼茶香。一曲阳关浑未彻,车声渐共歌声咽。
他笑了许久,一叹,道:“我此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平安归来。若有个三长两短……”
沐芳也笑,道:“你常说我剑意不如人温和。若你此一去,当真不能平安归来,那这宗晅的头颅,便交给我罢。”
换尽天涯芳草色,陌上深深,依旧年时辙。
沐芳一剑当空,朝华长刀脱手,落在了地上。此一战并不精彩,甚至远不如二位小辈对战时那般可圈可点,众人看在眼中,二人皆不曾使出全力。朝华揉了揉手腕,笑道:“败了败了,南熏真人相比当十分失望,我这个徒弟当真没用。”
台下一众围观者闻言,心思却早不在二人的胜负之上。
山石道人一生清正,明德,克己,齐家国,平天下,可谓吾辈楷模。他从不曾游戏花丛,婚后亦同夫人琴瑟相和,此一生的污点便是在前些年时候同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女搅合了一段时日。那女子住在祁门镇停云别苑里,除了怀君,世人皆不曾见过。
是以这绯闻之说不过捕风捉影,空穴来风,世人私下里暗自揣测也便罢了,台面之上,谁都拿不出证据。
沐芳同此女对战,不发一言,兵不刃血,昔年那一点无畏的男女之事也便被撕开了放在台面之上。朝华下了“玉衡”台,众人观其身影,目中戏谑与调侃轻视之意不言自明。
怀君自方才起便燃起了一股不祥之预感,此时看二人,一人往左,一人朝右,坦坦步下了“玉衡”台。一轮孤月当头,月华如练,将岐山的青山绿水皆点染上了霜色。沐芳神色淡淡,朝她行了一礼,道:“承让。”
他大张了嘴,缓了片刻,恍然大悟。沐芳夫人此招甚高,甚高。
釜底抽薪,破釜沉舟,将山石道人之清名拉出来祭天,不忘护临衍一身周全,太高。他旋即想起自己在后山时见了朝华拜会沐夫人,那时他还心下生疑,原来此一桩一件原来早是安排好的局,太高。
薛湛在一边看得也甚是有趣。
那化妖水之器虽令临衍重伤不能自抑,谁知这小子还当真一口抗了下来,不露半点破绽。当真生猛。
天下道友熙熙攘攘,众人即便对那化妖水之事再是心有疑惑,然一个空穴来风的化妖之水,怎比得上天枢门前掌门的一段旖旎情事。此一个惊天之雷,当事二人都未曾否认,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茶余饭后便都是此事逸闻。
山石道人既死,生死盖棺,男女之事不过付诸凡夫俗子之口,兴一时之兴,过也便过了。
临衍尚且见龙在田,他这一身半妖之体,该当如何处置,却还得徐图。
连翘低垂着头跟在薛湛后头。
“师尊此计好虽好,奈何有人半路杀出,坏了一出好局,当真可惜。”
杀敌一千,自伤一千,当真是狠。薛湛拉了拉长长的斗篷边沿低笑道:“天枢门的盛名哪是这般容易动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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