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被出阁(3/6)
湾当地风俗要求那会哭或不会哭的新娘一律得哭才行,不会哭的也临时抱佛脚地在其女长辈们的热心指导下进行过短期培训,业务简单,就是个人好不好意思,很快立马毕业,也都要真哭或假哭地开始哭别“啼妈”。尽管多次见识过别人的婚礼,也曾不断地提醒自己淡定自然一些,但一旦真的临界、进入全新的实际经历,梅玉莲还是无调性地凭生出了一些不可把握的虚妄恍惚。现在就要离开这个生养了自己一十八年与爹娘兄弟姐妹朝夕相处的家了吗?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即将到来的那个未知的新家又会是什么样子的?旁边伸过来两只手,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梅玉莲。她认出其中一只手就是母亲的。用力握着母亲的手,激动地想说点什么,却一时语塞,啥也拥不出粘涩惶惑的喉咙来。片刻,平日里母亲对自己的爱护疼惜一点一滴仔仔细细浮现在了梅玉莲的眼前。太姥姥似乎感知到了梅玉莲心灵和肢体的情绪波动,遂抓着她的手心柔声劝慰,“傻孩子,这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要高兴才是,别累着,等会儿按风俗再哭吧——”母亲这话一说,姥姥的眼泪就在眼圈里直打转转,使劲地凝持着眼睑,将眼中的水汽先全都逼堵住,姥姥感恩地点点头。太姥姥亲切地捧着她的手,一老一小两只汗津津的手温馨地融会在一起,紧紧拉在身上,相亲相爱流连依依,痴痴迷迷,久久不愿分开,她虽然那样安慰姥姥,自己却绸缪万分,喜不自已了,另一只手偷偷拭去了眼角的眼泪,过了一会儿,才不得不抽手出来,将女儿的那只手交给了另外一名喜娘手中。一帮姐妹护卫着心情殊异的姥姥,她们把房中所有照明的东西都“警戒”起来,待“梳妆大马”一走进闺房,灯火马上吹熄。“梳妆大马”便与姐妹们上演展开了虚拟的新娘美丽争抢战,黑暗中你拽我夺,你拉我扯,十分“激烈”“白热化”,但最后的胜利总是属于预先设定的“梳妆大马”一方。被“土搽”得慌心了的姥姥哭着赖赖地被“拖”出闺房。“安凤”礼毕,姥姥由“梳妆大马”和大妗姐搀扶着拜揖祖先,对着大门尊奉礼尚天地,最后,由大舅舅抱起放在量谷米的斗上,她双脚站着斗梁,手持一把筷子“唰啦”一声撒落在娘家堂屋地上,立刻全家人满堂笑逐颜开,欢畅喝彩。姥姥就势高兴地挥泪向爹娘众亲告别,对着父母恋恋不舍地唩唩哭了几声。说实话,那“哭婚“开头一般都是有点“矫揉造作”和“欲擒故纵”。只是等哭声转向她受尽千辛万苦大小磨难,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她长大的爹娘,声调才带上情款,燕语莺声地哭那:“爹啊爹,留树会大,留竹会长,留我女儿留得再长再大也替别人养;娘啊娘,我一岁蔫,两岁粘,三岁偎娘面头前,四岁拧麻线,五岁荡船头,六岁学织网,七岁会梳头……”时,才渐渐哭出拳拳真情。梅玉莲哭着哭着就哭得弄假成真了,凄凄切切,如同王昭君出塞一般,只愁今生今世再难相见那般伤恸,哭得大家都伤心不已。尽管湖南湖北遥遥相望,都还一衣带水,孝妇河绵延贯穿,经常上下游打鱼运货来来往往机会多多的见面。但知书达理的她此刻内心波涛起伏汹涌澎湃的哭情其实蕴含了很丰富的内容,既有感恩和忏悔,也有惜别和回味,更有承诺和决心。她的哭声一直磨蹭到陪嫁的箱匣跟前,自己又在伴娘的簇拥下走近孙家的八抬大轿。梅家湾码头那边已经三进三退地迎过了每一道舱梁,河水也快平潮了,连梅府的叔伯长辈们都着急地低缓催促着——“该出门了!”她们这才变把戏般一叫就停地擦干眼泪,迈向花轿。这耿耿庄重的一跨,即开始宣告着梅玉莲告别了少女时代,去直面那苦乐莫测的未来!
为了更加全面深刻实事求是地再现锦秋湖父老乡亲不负天地养育岁月善待勤劳智慧、勇敢坚强奔日子传承、匡胤渔农烟火的历史,我数年间曾经先后十几次拜访请教过“一溜边河崖”许许多多的资深渔农翁妪,请他们回忆复述锦秋湖遐迩当年流行的各家姑娘出嫁的哭俗习况,因而,肤浅地了解了哭嫁的一些个支离破碎、东拼西凑的资料:其整理嫁妆时和迎亲日梳妆、上轿时,与母亲及哥嫂家人苦唱揖别。其内容为娘哭家里过得穷累嫁妆薄,嘱女做个好媳妇;女哭父母养育恩,感激置办嫁妆不容易,流连兄嫂姐妹手足情。民谚称:“娘家哭得应天响,婆家家当嗒嗒长。”最值得庆幸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虽然得来相当费工夫,但谢天谢地我得到了一篇以锦秋湖竹枝词形式传唱的几代人呕心沥血打造并嬗递不衰的的哭嫁歌瑰宝——《哭嫁三咏》,特辑献于此处:
哭上轿一把织梭两头尖,大红花轿抬到门楼前。荷花金锣敲一记,姑娘出嫁苦哀啼。阿哥劝伊勿要哭,正月十六接侬归。出嫁囡哭跌青云里,跳进龙门交鸿运。脚踏扶梯步步高,手把轿杆长千金。进得婆家门,先把长辈尊,上敬老,下爱小。先敬公来后敬婆,回转来敬丈夫身。冷粥冷饭自家吃,热粥热饭敬大人。姑娘小叔照顾好,妯娌里道热乎乎。金鸡叫,早起身,梳头净面出房门……挑水扒灰生灶火,风箱一拉饭食准。别拉娘家娇生惯,进得婆家乖做人。香瓜藤爬仔满屋青,紫红黄绿谢媒人,说透前后肺腑言,正儿八经表寸心……阿哥是读得书来弗识字,伲小妹妹手头笨来心又拙。右手拿起金丝笔,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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