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2/2)

启封的时候。埋酒是皇后阿拉耶识主持，起窖则因皇后凤体欠安，由蒙太后来主事。这是风雅之事，蒙太后在埋藏窖酒的区域里选一出风景绝佳的赏雪景所在，搭起幔帐遮挡寒风，地面铺设厚厚旃檀，上面摆了矮凳，中间架起银炭火炉，涮烤羊肉，品尝冷热风味窖酒——这是犬戎与前秦习俗融合而成的风俗，在秦国十分流行。贵人们怕冷，人人皆身着厚厚皮草斗篷或大氅，往往这涮烤羊酒会成了女子们争妍斗富盛会，各人把稀罕珍奇的皮子都穿出来，兜帽、围脖、手兜必得是裘皮才显身份，颜色倒是五色缤纷，犹如雪地里盛开的娇花，人也是一景。六合宫因嫔妃全被遣散只有皇后一人，便从三品以上勋贵家中邀了命妇、贵女进宫赏雪同乐。

除开太后与皇后所在的幔帐，太后还赐了二座稍小点幔帐，隐隐然将犬戎族勋贵与前秦世家分成两处。人人皆以为秦皇数日不争踏足巫殿，是对皇后失望，从此双方不冷不淡的过日子，无论犬戎还是前秦勋贵和命妇，突然热络起来，暗中串联想往六合宫塞点妃子，最不济也要讲被遣散的夫人们召回来。可是为何皇后阿拉耶识竟然着一身紫红缎面外镶雪貂毛的连帽大氅出现在主帐中？她中髻戴着发冠，两边插着鲜嫩的粉边山茶花，这花采自巫殿神树根部的药土，秦皇稀罕得紧，掉片子都要杀人，如今这花竟戴在阿拉耶识头上。

这，难道是通过山茶花表示皇后位置依旧牢固，专宠不败么？

命妇贵女们依次前来主帐觐见，献上自家做的点心和下酒菜，蒙太后精神矍铄，笑吟吟招呼众人，虽然略有沧桑老态，然而眼清目明，不似外面传说有昏聩之疾。皇后与太后携手而坐，莫说那通身的衣饰气派，就是受了皇帝磋磨后不减盛世美颜，比之以前的高傲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柔婉味道。大约是身体尚未痊愈，她保暖做得极好，只坐上片刻便将兜帽拉上，罩住了大半张脸，从兜帽帽檐垂下一面半透明薄纱，遮住明晃晃的雪光。这样精巧的帽檐设计与阿拉耶识在宣传最初亮相轰动街头的海外天巫装扮有异曲同工之妙，看的女人们眼热心痒，纷纷琢磨着回去仿效穿戴。

皇后的女弟子袭人和紫蕊分在左右侍候，紫蕊比袭人伶俐有人缘，与诸命妇关系较为缓和，此时代皇后招呼并安排诸命妇坐席。皇后不出声，大家心知肚明她目前处境，有蒙太后压阵，原本想说些酸话犯冲的人也都打起哈哈来。唯二不甚和谐的是，蒙太后把皇子和公主接来同乐，如今在乳母、宫人的照护下，分列在主帐一侧。废后奈丽与姨母娜妮夫人也坐了首席客座。公主皇子们自然不待见皇后，跟着皇祖母撒过娇后就闹着要玩雪仗，蒙太后命贴身大宫女雁秋领人随行照料。众人明白太后之意，无外乎怕对皇后不满的皇子公主借机撒野闹事呗。

奈丽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间或瞟一眼阿拉耶识，不明白为何她在听了自己的揭发后，为何还没任何行动？她绝不相信天巫是吃素的。

吉时已到，蒙太后起身，在延禧宫宫人团团簇拥下走出幔帐，一阵雪风吹来，蒙太后率先拉上大氅兜帽，随行宫人纷纷效仿，人人裹得与粽子似的，踩着积雪，有条不紊地去第一处埋酒处。

北国的冬日，风如刮骨钢刀，人人都低头缩脖，看着像五彩的毛绒粉团，与傩戏祭酒的人马会在一起，终于是有了喜庆的样子。

尊卑有别，蒙太后与皇后站在祭酒主场中，其余人等一律不得靠近，按照身份等级一次往外延伸。酒是阿拉耶识在夏末埋下的，她逐一指出起酒的准确地点，起出酒后，由蒙太后以三杯酒祭祀天地人三才。

宫中在九株古树下埋了窖酒，起酒需要挖开冻土，这要费点时间。这里庄重肃穆，在远离祭酒场所的浣衣局，蒙太后的贴身大宫女雁秋转到宫墙背人处，微蹲身子，突地上窜到墙头，四下张望一圈后，跳下地后直奔院中的浣衣井，上面盖着秦皇下令以黄铜铸死的井盖。

雁秋从大氅里抽出一柄寒光凌冽的宝剑，沿着井盖与底座浇筑处细细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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