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晴方好(1/2)
太平怔怔地听着,初时还在薛绍怀中挣扎几下,到后来,便一动也不动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声音低低回荡在她的耳旁:“……到后来,我一动也不能动,不能说话,也不能离去,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饮下鸩酒,一步步走出到院子里。那处院子很大,大约是亲王府的规格,里头栽着大片的秋海棠,天空中还飘着一些小雨。院子里里外外的,全都是金吾卫。”
再后来,低压的铅云越聚越多,天空中电闪雷鸣,下起了滂沱大雨。整座长安城笼罩在密密的雨帘当中,迎接新皇的又一次大朝。世间再没有人记得,那位距离皇位只有半步之遥的公主。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低声问道:“那后来呢?”
薛绍缓缓摇了摇头:“后来便没有了。每一场梦境都会在这里戛然而止,然后便会惊醒过来。这场梦我已经做过许多次,每一次都分毫不差。我曾经想要追究它的来历,但又哪里追究得到。”
他说到后来,有些自嘲地笑道,“终归是我庸人自扰。”
太平怔怔地望着他,许久之后,才叹息道:“或许,并非是你庸人自扰。”
他方才她描述的这场梦境,就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前世,一切的细节,一切的经历,全部都分毫不差。从薛绍最初被金吾卫带走的那一天开始,直到她被新皇鸩杀为止,前世的种种,都在那场梦境里完完整整地展现了。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上天垂怜,还是上天同她开的一场玩笑。
“……薛绍。”她低低唤他一声,指尖一点一点地描摹着他的眉眼,从他英挺的眉直到漆黑如墨的眼睛,再到高挺的鼻梁。薛绍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目光依旧温和,微带着一些笑意,不知不觉便令人感觉到心安。她埋首在他颈间,低声问道:“那,你相信这场梦么?”
薛绍慢慢揉着她的长发,低声说道:“初时我是不信的,毕竟公主年岁尚轻,上头又有三位兄长,如何能够……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再者,我这一生中行事坦坦荡荡,从未做过违律之事,眼下不会,将来也不会。”他低下头,一字字说道:“我不会让它发生。”
太平倏然咬住了薛绍的肩膀,惹得他闷闷地哼了一声。
薛绍吻了吻她的鬓角,眼神微有些失落:“公主不信我么?”
——我信。
——但正因为我太过相信你,我才忘了这世上,还有“株连”二字。
太平慢慢地抬起,凝望着薛绍的眼睛,眼眶微微有泛红。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薛绍被株连下狱,是因为他的嫡亲兄长,河东县侯,搅进了琅琊王谋反的案子;而琅琊王之所以会谋反,又是因为阿娘做太后时垂帘听政,下手太狠的缘故……
这些事情一环紧扣着一环,就算她有心想要拆解,也只能强行从源头处下手。但她上辈子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人微言轻,又哪里能够撬动这些事情……她埋首在薛绍颈间,低声说道:“我只希望,你一世安好。”
她这番话有些模糊,又有些过于沉重。薛绍微愣了片刻,慢慢地揉着她的长发,缓声说道:“公主且放宽心,在这个世上,大约还没有哪个敢来找我的麻烦。”
他出身世家大族,仕途顺畅,又是太平公主的夫婿,只要他行得正立得直,这世上又还有谁胆敢来招惹他,又或是把他丢到刑部大狱里去。他从来不曾担心过自己,反倒是公主……
他慢慢地揉着她的长发,目光一点一点变得幽深。
太平低低说了声“你莫要担忧”,又重新枕在他的肩头,慢慢地想着一些事情。薛绍说过,这场梦境已经困扰他半年之久,但他却直到今日,才对她说这些话。她想着,大约是因为她即将替代太子监国的缘故。朝中的□□,若是稍有半步行差踏错,便是获罪身陨的结局……
她不知不觉地便想出了神,没留意到外间的雪已经停了。
这场连下了三日三夜的大雪一停,天空便渐渐放晴了。
第二天没有大朝,太平送薛绍出府之后,便去了一趟户部。先时那件事情闹得人心惶惶,连户部也处置了好几个主事和一个侍郎,直到最近两天才消停了一些。她去到户部时,里头已经空了一半,连户部尚书崔挹也停了职,暂时留在府里听候发落;目前主持户部事务的,是一位侍郎。
太平持着武后的手书,又持着盖满太子峪的书信,不多时便进到里间,拿到了出事前后一些官吏入库的明细。她持着那份明细,勾出了几个人的名字,然后吩咐主事的户部侍郎好生查一查。
侍郎起先有些不悦,但因为公主差点因为此事被诬陷,又持有天后和太子的手书,便将那一丝不悦按捺了下去,命人去彻查。这一查,果然查出了一些问题。
户部失银,其缘由不外乎两个:一是外人打劫,二是内外勾结失窃。
而这回户部出事,缘由便是第二个。
太平这些日子一直琢磨着究竟是谁要找她的麻烦,又将临川公主那起案子,同这件事情连起来好生思量了一番,渐渐找到了一些苗头。想找她麻烦的人,要么是先前在西域得罪过的那些突厥人和吐蕃人,要么是因为她插手政务而感觉到不满的朝臣。她两里两下这么一凑,找起人来就方便多了。
查出问题之后,户部侍郎便客客气气地将她请了出去,说是户部的重大事由,还请公主莫要胡乱插手,以免乱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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