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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英租界。
白宅近日新粉刷了外墙,在这雨后的晴空碧日下,乍一看倒像一只雪白的鸽子。玻璃窗是鸽子的眼睛,栗色的玻璃,浮着天上散成碎块的白云,里面一闪而逝的一个小光点,是这家十三岁的二少爷,白念波,正在对着阳光摆弄他那只新得的洋表。
表盘的石英框上,映出白念波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房间里静的连秒针的走动都清晰可闻。忽然楼下传来一串脆生生的笑,笑声引得他眉心一抽,连英文说明书上的字母也跟着在纸上乱跑,词不成意,句不成行。
“吵死了!”他跳起来,一把拍开窗户冲下面吼道。
花园里,十岁的白瑾和白瑶闻声齐齐抬头,白瑶登时翻了个白眼,白瑾站起来,稚嫩的小脸透着兴奋,朝白念波挥手道:“哥哥,这里有蜗牛!”
白念波嫌弃地看了眼他的脏手,脚下却悄然后退了一步,白瑾的眼睛亮得好像琉璃球,看得他头疼。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下楼梯,倚着大门道:“蜗牛有什么好看的,我刚得了一块新式的机械表,你不是一直想要吗,到我房间来,也不是不可以给你看看。”
他一面说着,一面漫不经心地盯着白瑾从衫子里伸出来的脖子,脖颈雪白,被太阳晒得通红。和两兄妹说话时,他从来不加主语,因为一向对白瑶视若无睹,他的话,全是说给白瑾听的。
“哥哥你看,”白瑾完全没在听,抬起头,这回连脸蛋上也沾了泥,“这地里光秃秃的,我刚才和阿瑶还在想,可以在这里种上玫瑰花呢,等到了夏天——”
他眼前晃过一片黑影,是白念波突然冲上来,“咣”“咣”“咣”踩烂了那片地,以及地里缓慢爬行着的小蜗牛。
“哎呀哎呀二少爷,刚换的新鞋。”佣人心疼地围着白念波叫。
白念波一抖腿,将两只沾满泥土的雪白新鞋甩在草坪上,勾着嘴角,得意洋洋地看着白瑾。
可白瑾没看他——他在低头寻找那被踩碎的可怜的小蜗牛呢!
只有白瑶抬起眼睛,对白念波吐出两个字:“疯子。”
白念波大叫一声,气得回屋把洋表摔了,可后来想到白瑾可能会来看,又叫佣人修修补补,将表粘成了个千疮百孔的模样。
又过一阵,白老爷子听取了心爱的双胞胎的建议,决定在园子里种上玫瑰花。
园丁得了命令,采购花籽的当天却被白瑾白瑶抱住了大腿,原来他曾经告诉双胞胎:“集市里的花呀,花瓣上的露水像是闪着金子,风里雾里,尽是那些婀娜的花仙女的芳馨呢!”
他因为读了几年书,为了突显自己的学问,每每说话都像吟着一首酸诗,不料一句话引得双胞胎心向往之,他又怕担责任,只好顶着挨骂的风险向白老爷子请示,要来两个高大魁梧的随侍同行。
可等一行人走到门口,却见大太阳底下站着个长袍打扮的少年公子哥——那是白念波站在石阶上,一面摆弄着自己的小分头,他眼睛看着天说:“我也要去。”
白瑶拉着白瑾的胳膊往后缩,白,你也喜欢玫瑰花呀!”
白念波大步朝前,嘴里嘀咕道:“谁稀罕那些花了。”
待将众人甩到背后,他又回头,眼睛眯着不知道是在看谁,只是看着看着,忽然朝一旁的灌木踢了一脚。
他又弄脏了一双新鞋。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集市。
日头正盛,在碧蓝的天空正中晃眼得发白。集市同法租界内新建起的大教堂紧密相连,却与其道貌岸然的印象完全相反,这是个只有当地人知道的,带着点神秘性的地方——只需通过一道拱门,就能到达未知的世界。
而这未知的世界鱼龙混杂,从四面八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吆喝叫卖声。
白瑶仰着头,她脖子都酸了,却仍止不住地左顾右看——到处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不是坐在租来的驴车上,就是站着吆喝,或者干脆席地而坐,嘴里叽叽咕咕操着几国语言。白瑶觉得新鲜,每个多少有点东西出售的摊子,无论有没有玫瑰花,她都要探过头去看一下,或者她干脆早就忘了玫瑰花。
她拉着白瑾尝了尝硬得咯牙的法式面包,转头又将一只紫鸢尾的胸针别在白瑾的衬衫上试了试。一个满头卷发的印第安人对着她捧了一把香料,她警惕地一躲,白念波却满不在乎地走了上来,用手指捻了一点香料,按照那商贩说的,他先是搓一搓,再闻,指尖刚碰到鼻尖,一股腥辣的胡椒味儿就直冲着他鼻腔窜到了脑头顶。
“阿嚏——”
他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打完了立刻回头看有没有人笑他,结果不止白瑾,四周的人全都笑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印第安人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笑什么笑。”他不屑道,耳朵边却有点发红。印第安人见状忙送给了他一只鼠尾草,以示赔罪。
白瑾和白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白瑾更是满脸通红,其实他不仅是觉得好笑,还觉得喘不上气。他身子弱,一开始兴致勃勃不觉得,时间久了,他站在这喧嚣的大集市里,就觉得肺里的空气被挤出去了一般。
眼见旁边的摊位人像是少一些,他连忙走过去,在流通的空气里长吸一口气,同时对着那摊上卖的一串项链眼睛一亮。
金色的项链,吊着一块小小的玫瑰花雕,不是什么值钱货,但却是越洋过来的新鲜玩意。或许阿瑶会喜欢呢,他边想边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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