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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不明,月光亮了又暗,两个人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投在墙壁,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好在那屋后是密林和断崖,没有人会从那个角度看。
小黑屋里,只听扈三娘忽然提高了声音:“宋头领,你们梁山兵强马壮,军令严明,我们输了,无话可说;你们怎生替天行道,我也已经听得如雷贯耳了。可你们杀我扈家庄满门,此仇此怨不共戴天,扈三娘虽是女流,却也是知廉耻的!若教我归附梁山,日后愧见我扈家祖宗!”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颠覆了此前潘小园对扈三娘的一切想象。
外面的光裸岩石上,武松明显感到了她身子微微的一抖,连忙箍紧些,正好手指触到她腰间栓的小荷包,顺手抓住,避免再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荷包里还让她装了几文钱,用力一捏,凉凉硬硬的硌手。
这才从满怀的柔软中分出心来。四处打量了一下环境。小黑屋畔全是杂草灌木,往哪撤离都会出声。但要是再听下去,似乎……
里面宋江一言不发了好一阵,才带着懊悔的语气,说:“那是我铁牛兄弟行事莽撞,不从军令,胡乱杀人,已依军法处罚过了。你也知道,这万万不是我们梁山的意思。对此宋江只能……抱歉。”
屋子里轻微声响,似乎是宋江行了个大礼。扈三娘再倔强,此时也赶忙站起来还礼。
“既如此,为什么不杀了那个李逵?”
“梁山军令严明,滥杀者斩,但战功可以换命。铁牛兄弟已经将功折过,罪不至死。我相信你们扈家庄,也是有类似庄规的。三娘是明理之人,不妨想想,倘若我滥用重刑,那和寻常不晓事的强盗,又有什么分别?这样的梁山,就算再多十倍的兵马,能攻进祝家庄一寸的土地?”
宋江顿了顿,又道:“再者,梁山为表歉意,已经重塑娘子家人的灵位,在后山的忠义祠里享祭,众位兄弟多有去烧纸祭祀的。娘子虽为女流,不输男儿。据宋江所知,你哥哥如今不知所踪,你怎不想想,若你今日再不松口,日后你的老父老母,可能就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了,如此……难道就对得起你祖宗?”
这番话声情并茂,连潘小园在外头听着,最后都免不得眼角湿润。听宋江的话,若扈三娘不降,她就是个死!
扈三娘也长久不语,大约是让宋江这番话打中了心。
她父母早亡,哥哥身为扈家庄庄主,在战乱中不知所踪,怕是也已凶多吉少。她要是再随意找死,扈家血脉,完全断了。
这当然不奇怪。祝家庄一役,扈家庄作为梁山曾经的敌方,不知道收了梁山多少人头。江湖中人讲究恩仇必报,如今这满庄子的人命债,自然要算在她扈三娘头上。就算扈家庄已经被灭,算是抵消了一部分仇怨,但梁山上那些兄弟亲属死在她手下的,又岂能容她全须全尾的下山?
潘小园出神了片刻,听到头顶上武松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依旧保持着一百二十分的警觉,呼吸依然急促,但紧绷的身体已经慢慢放松下来。右手从她脸上离开,大约是觉得用不着再捂着她了。
宋江果然没让他失望。“明板”架得堂堂正正。看似暧昧的会面终究并非桃色丑闻,而是梁山的正经公事。至于扈三娘到底应不应该听宋江的,祝家庄一役他没参与,也没能了解所有细节,连扈三娘的名字都是今日头一次耳闻,此时只能是多听少想。
他还觉得似乎是时候把怀里的人放开了。但又不是十分信任她保持绝对稳健的能力。只好闭上眼,就当抱了个枕头,继续一动不动。
可那枕头是长了手脚的,仗着有他拦着,不会真弄出什么动静,居然开始拿胳膊肘顶他,顶在他腰间,算是挣扎出了一寸的空隙。
武松屏住气,克制住再掐她的冲动。
外面暗潮汹涌,小黑屋里面却也是唇枪舌剑。扈三娘到底年轻气盛,沉默片刻,又开始一句句的冷嘲热讽,宋江只是耐心听着。
等扈三娘发泄完毕,宋江才低声说:“这段时日,将娘子留在山上孤独度日,宋江抱歉之至。若是我做得了主,娘子这等烈性仁义之人,宋江敬佩之至,若是你不想留,我随时赠金相送。但是,梁山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
扈三娘凛然道:“我杀了你梁山的人马,伤了你兄弟,江湖上哪还有容身之处。宋头领请回吧,我这条命早就该了结。多谢你让我苟活了这么些时日,一番好意,我心领了。”
宋江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也不用避着众兄弟,几次三番的来找你了。宋江素有爱才之心,发愿结纳天下好汉。娘子虽是女子,胜似须眉。你就真的不考虑一下,断金亭三战?”
扈三娘毕竟只是个阅历有限的年轻姑娘,被宋老大好言好语,连哄带捧了这么半天,气终于消了些,笑道:“你们梁山的规矩也真是怪。手下败将倒不急着杀头,非要比武挣命,莫不是在最后关头,也要看人家笑话吧。”
宋江笑道:“娘子此言差矣。晁盖哥哥大仁大义,这规矩是他制定出来,正是为了避免错杀有真本事的好汉——就算是敌人,难免日后没有殊途同归的一刻。因此即便是俘虏,也要给他一次机会,靠真本事杀下梁山。宋江今日不怕你厌烦,再劝你一次。你虽然杀我梁山兄弟,理当处死,但只要你在断金亭比武校场上,证实了自己真本事,那么我们敲锣打鼓送你下山,日后再不找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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