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我沉默不语，淡漠看她一眼，便转身坐在云镜前，镜中的我依然有着清丽姣好的容颜，长发流瀑一般自然垂在两侧，往昔明眸似水，欢脱纯净的双眸，此时却像是结了一层冰。

“你为什么会这么固执，固执得跟了我一千年了，可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如果你没有遇到我，或许现在你已经是百里枫林逍遥尊者的座前弟子，以你的悟性，现在也早已是一位上仙了吧，何必在我这里委曲求全。”我答非所问。

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说的话语尚未出口就被我的话语噎了回去，“如果你受不了了，可以回去，百里枫林那里，我会事先通知一声。”我梳理着头发，一脸的云淡风轻。

浔浮渊的仙婢早就被我遣散了，只有我和她两个而已，一直以来都是她帮我打理，现下我竟觉得有些生疏了。

“主上，您是要赶碧落走吗？”她的惶恐终于让她失去最后的支撑，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见我没有什么反应，便跪着向前挪至我身侧，垂首磕头，砸着地面，声音颤地像是抖落的砂砾，“主上，不要赶碧落走，求您！”

赶你走？今时今日，即便我不赶你走，你也不可能再留在浔浮渊了。

也再没有必要。

记得千年前，我望着那个人的背影，淡淡地问身边不知所措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回上仙，碧落。”她有些羞怯，说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呢喃。

“哦。”我简单回应，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我不自觉的皱紧眉头，唏嘘一声，提起裙摆正要抬脚离开之时，却被人拽住了衣角。

“上仙，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身后的女子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好不容易积攒够开口的勇气。

跟着我？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我刚才的逢场作戏吗？真是可笑。本打算将她直接甩开，可是却想起他离开时忧郁愤恨的的眼神，觉得收下她也未尝不可。早知道这样就可以让他不舒心，我早就应该这么做的。既然如此，我何不成全她，也顺便成全自己。

我低头瞧她一眼，倒是有几分姿色，勉强可以看得进眼。

“随你吧。不过，你记着，不要妄想一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还有，你最好长进些，浔浮渊不会容留一个废物。清楚了吗？”我扬起嘴角，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不该出现在浔浮渊，也不可能入得了我的眼。

我对着云镜，用平日里碧落花几个时辰帮我描眉的笔描绘着轮廓，几番下来，仍是觉得不满意，大概是懒了，或者习惯了碧落梳妆，我对自己的梳妆打扮结果实在看不过眼，发髻高低不一，耳环带起来也觉得费力……许久，我放弃了，扔下眉笔，呆坐在云镜前，望着里面的那张脸，不禁失笑：打扮得这么好看给谁看，他吗？打扮得再好看又能如何呢，他还在乎吗？

或许他早已忘记了我，忘记了他曾亲自涂上胭脂粉黛的脸，也忘记了他常唤的那个名字：璇儿。我甚至怀疑，他忘记了这个约定。一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多到我想一想就会觉得心寒。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年崖顶的那一剑，不仅刺穿我的肩膀，更是刺穿了我的心肺，从此再也弥合不了，那种痛在每一个夜晚钻进我的梦里，扰着我的睡眠，折磨着我的神经，时刻提醒着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这是我自己为自己种下的苦果。

我恍惚中捞到一个玉簪，想要插到发间，却因为走神，手一滑，玉簪便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主上。”额头已经磕出鲜血的女子，听闻响动，抬首轻声唤一句。

我闻声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魂落魄，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又望向那一地碎片，才缓缓动了动食指，那一堆粉碎即刻便完好无损的重新回到我的手上。

“替我梳妆。”

我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玉碎或许还可以完璧，可是心碎了，就再也不可能完整。

一千年的时光，换来这样的醒悟，我觉得值得。